主題: 欠你一場煙火（八十九）

策馬笑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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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表于：2023/4/14 16:24:41
來自：中國吉林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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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你一場煙火（八十九）
?學校圍墻邊的楊樹葉片瘦削，已經(jīng)遮不住枝杈間的喜鵲窩，秋風吹過，摘下的葉片是今年的第一群問路者，不久之后，揚灑飄落嘩嘩聲就會響起，那是秋天將要老去的聲音。這個周末，我是個孤獨的人，那些和我同住的人去給鄉(xiāng)里的親屬幫忙割稻，和他們比起來我簡直就是鰥寡孤獨，我爹倔強得在鄉(xiāng)里毫無人脈，連一個遠房親戚都沒舍得給我留下，他把我像一猴子一樣扔在這足有幾千人的鄉(xiāng)里不聞不問，這也就是老丁我這個親爹能干出的事來。但這里應該那個離我而去的女人的起源地，如果她的那些哥姐弟妹來找我又會怎樣呢？這個問題一定會無解，雖然對于他們而言我是一個和他們有直接關聯(lián)的混血人種，但那又怎樣，先天的血脈相連已經(jīng)因為胡彩英的決然離去畫上了一個完美到無缺的句號，誰認識我是老幾？
我坐在教室里，等候中午，等待夜晚，每一頁書翻過的響動都是時間流去的聲音，我從來沒像這樣心如止水過，偶爾抬頭望向窗外，看到的好像也是沒有絲毫改變的秋天。
在這期間我走出過校門，隔著一片泥水昏暗的臭水坑有一所半新不舊的土坯房，里面經(jīng)常傳出來炸麻花的油膩味道，那種味道與濃重的酒糟味長期不厭其煩的焦灼混戰(zhàn)，天昏地暗，地老天荒。學校沒放假的時候，總有一些“暴發(fā)戶”同學走在這樣的氣味中啃嚼暗紅色的麻花，那種油膩的香氣對我是很上頭，我對自己兇狠摳門，兩年過去只對自己奢侈一次，但我這癟肚子很不爭氣，一個小時之內(nèi)狂跑廁所的數(shù)次成為我的灰色噩夢。我臉色姜黃，像炸到半熟的麻花顏色，那時候我走在操場上，足球從我眼前飛過，可我竟不知躲閃，或者說沒有力氣躲閃，在這之前，我踢球的腳法凌厲兇狠，兩條腿能岔開平角一字馬，我是校園足球界的“西楚霸王”，誰能想到一粒足球擊中我的肩膀并且能讓我眼前發(fā)黑。麻花的油香味勾魂奪魄，讓我口水潺潺下咽，可我依然保持著倔強的堅忍。
每個周末，做飯的大師傅忙著回家哄孩子，食堂灶冷鍋涼，太多的學生不是想回家，而是飯食難覓餓跑的。我爹知道我的衣兜里尚有余錢，一定能堅持到學校開飯，他把我逼到絕境逢生，動用個人資金，雖然我內(nèi)心抗拒到冒煙，可那又有什么辦法？財不露白，在我爹面前那是空話，我爹是精明的老狐貍，這種對兒子下手的行徑他干起來得心應手，簡直就是沒有道理可講，餓不餓我自己知道，痛苦掙扎也抗不過肚子傳來空虛的響叫，有怨氣也得忍著就飯吃。我再一次迎著酒糟與豆油雜交的氣味兒走進臭水坑對面的半新土房，如果這一次我仍然扛不住麻花在肚子里的翻江倒海，我就詛咒這土坯房早日倒塌。誰能想到，這種詛咒竟然在我離開鄉(xiāng)中學之前的最后一個春天應驗，土坯房后面的柴草堆突然起火，老師和學生沖出課堂，蜂擁滅火，那個教我物理的老師一桶水潑向著火的電線，整個人就渾身顫抖。老師，您是教物理的，水導電，學以致用您忘了嗎？至于這么勇猛嗎？房子保住一半，我嘴開光了嗎？
我繞過淤泥昏暗的臭水坑，推開土坯房的木門，當人百無聊賴的時候就會去做一些清醒的時候打死都不干的事情，兩年來的堅忍，抵不過策馬奔騰般的好奇心。十幾分鐘后，我滿爪子油味兒，兜里的銀子不見了，手里的麻花也不見了。我心懷忐忑，已經(jīng)做好沖向廁所的準備，可肚子里并沒有我想象中的翻江倒海，食物充滿腸胃，全身上下像站在九月不驕不躁的陽光下一般的舒愜。
想想姜紙月吧，我這個孤獨的少年人坐在陽光逐漸退去的教室里敞開心底的一道縫隙。多少年來，我踩著陽光下的影子昏頭昏腦的長大，惡貫滿盈，唯獨在姜紙月面前收斂心性，她的倏忽來去，驚艷點綴了我成長的光陰。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開始在意鏡子前面的自己，偷偷地梳洗頭發(fā)，剪掉瘋長的指甲，沒人在意我想變得與眾不同，包括我爹和李墨蘭，即使走在村子中間南北通透的路面上，那些和我打招呼的人也只是一閃而過，他們被鄉(xiāng)野的時光包容，早就看透我骨子里的泥土斑駁，頭發(fā)再干凈散發(fā)的也是黃堿的味道。在遠離城市九十年代的鄉(xiāng)村歲月里，像我這樣的少年，似乎就應該毫無知覺的忍受時光帶來的平凡，再怎么折騰，也無法走出稻田覆蓋的盡頭。從小學到現(xiàn)在，我的那些數(shù)量可憐的照片幾乎都被黑白顏色定格，讓我覺得自己是銹跡斑斑的人，在這樣的鄉(xiāng)村歲月，又有哪一個少年想過讓自己的成長之路變得與眾不同精彩萬分，他們或者包括我在內(nèi)傳承著鄉(xiāng)野幾十年來的與世無爭麻木的生長，好無感知，側(cè)耳傾聽父輩們談論時令和莊稼，然后去草原或者山林撒野。姜紙月在我心底埋下一顆叫做與眾不同的種子，她每年來這里好像在巡視那顆贈予我的種子是否被瘋狂生長的荒草圍困，那些荒草叫做鄉(xiāng)村歲月。
夜晚真靜，明天會更好，和我一樣守在路上的人平安！
（2022年4月5日午夜2點鐘北二環(huán)路）登錄查看大圖